从知识产权框架下的公平视角看“红罐之争”

2014-12-24 19:20:57
作者 | 陈建民 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2014年12月19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红罐凉茶装潢所有权归

作者 | 陈建民 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

2014年12月19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红罐凉茶装潢所有权归王老吉所有,加多宝凉茶外包装已构成对王老吉的侵权,需赔偿王老吉1.5亿元经济损失及合理维权费用26万余元。同时,广州高院合并审理了加多宝诉王老吉的案件,驳回了加多宝的所有诉讼请求。

阅读两案判决的核心点在于:认定了广药集团终止给加多宝的商标许可、收回“王老吉”商标时,有权收回“王老吉凉茶”作为知名商品的特有包装装潢。基于此,法院才作出了责令加多宝公司停止使用红罐包装并赔偿王老吉损害的判决。

上述一审判决公布后,笔者听到了对上述判决的许多不同意见。专家和学者有的从证据的证明力来理解一审判决,有的则从商标许可关系的法理分析解读一审判决,这些意见大多是支持一审判决的。而认为一审判决不正确的意见观点则大多从公平性的角度看的,其代表性观点是:知识产权的基本原则是谁做出贡献就应当保护谁的权益,本案中谁创造了包装,谁就应该享有权利,一审判决既然肯定了加多宝公司对创造“王老吉凉茶”商业信誉及知名度的贡献,但却没有认定其应享有的权利和权益,是有违公平原则的。

公平原则是调整民事法律关系的基本原则之一,也是确定一般民事权归属权利、权益分配的基本原则之一,在知识产权框架内的公平原则并不能简单地归结为谁做出贡献谁就享有权利的视角。

就一审判决的核心要点红罐包装的归属问题,笔者认为在一般人的观念中,既然加多宝公司是红罐包装的外观设计权利人,也是首先使用该红罐包装的经营者,加多宝确实为创造红罐包装在消费者认知的辨识度做出了贡献(在笔者看来这种贡献可以说是巨大的),那加多宝公司就应该享有该红罐包装的所有权利,这样才是公平的。但在知识产权的框架下,公平视角并不是这样的。

首先,红罐包装不是一个独立的包装设计,其是为“王老吉凉茶”设计和制作的特有包装。而“王老吉”商标与“凉茶”的这种组合来自于王老吉商标所有人的许可,没有这种许可,就不会产生“红罐包装”这一知名商品的特有包装。

第二,王老吉商标所有人在许可加多宝公司使用“王老吉”商标及与凉茶组合后,明确了被许可方只能用于红色基色的包装罐,在笔者看来这是为区别于商标权人自己使用的绿色盒装“王老吉凉茶”,这也正是商标权人对自己使用商标与许可他人使用商标的产品进行质量控制的合理控制机制,所以红色圆罐包装之所以采用红色是许可方与被许可方的合意,也是商标所有人对商标许可他人使用后控制质量的一个具体表现。

第三,加多宝公司应知自己对王老吉商标的使用以及对王老吉凉茶的经营投入,可能会大大提高王老吉品牌的商业信誉,在自己获利的基础上也会产生为“他人作嫁衣裳”的结果,而商标所有人也应知商标许可的后果可能是提高商标品牌的知名度,但也有可能反而破坏了原有的商标品牌信誉,但其愿意承受这样的风险,可见双方在签订商标许可协议时是基于公平和诚信原则的。

第四,在王老吉商标许可给加多宝使用期间,商标权利人为保证被许可方的利益,限缩了自己的商标专用权的行使范围,承受了不行使权利而产生的后果,虽然商标所有人获得了一些许可费,但与加多宝因使用王老吉商标获得的巨额利润相比,许可费明显可忽略不计。

第五,如果红色罐装与王老吉分离,不仅会混淆消费者对王老吉凉茶的辨识度,实际上也是违反了双方在当初签订商标许可时的合意。

基于以上的分析可见,在知识产权的框架内,权利和利益是可以分开的。本案中的加多宝公司基于双方的合意,设计了红罐包装,但鉴于该包装是专为王老吉凉茶设计的,因此在归还王老吉商标后,专用包装因缺乏独立性而需要一起返给商标所有人是公平的;而“王老吉”商标在被许可的这么长的时间内,商标所有人限缩了自己行使商标专用权的范围,只获得了少量的许可费用,眼见加多宝获得巨大利润却无权提前收回,这同样也是公平的。加多宝为王老吉的品牌信誉及知名度做出的巨大贡献,已经在产生的巨大经营利润中获得回报,在许可使用关系终止后,加多宝的这种贡献不会因此使其获得与“王老吉凉茶”品牌有关的权利;而王老吉商标的所有人广药集团虽然在较长的时间内只获得了不可与加多宝所获利润相比的少量的许可费,但其却当然地享有王老吉品牌承载的所有知名度和商誉,这就是双方关系中确定的一种公平对价,签约双方在签约时都应当明知并接受。如果从这个视角看加多宝的贡献和王老吉获得的权利,也算是知识产权框架下公平性的一种视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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