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 | 听张鲁民法官讲述北京知识产权司法审判那些年
采访手记
今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40年间中国的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伴随着改革开放40年的脚步，北京的知识产权司法审判也走过了25个春秋。25年风雨兼程，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确立至今，25年的知识产权司法审判也记录着改革开放中国经济的大发展和大变迁，北京的知识产权司法审判交出了满意答卷，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依法保护知识产权权益，制裁侵权和不正当竞争，为我国和首都经济发展、文化繁荣做出了积极贡献，同时在国际舞台上发出了中国知识产权保护的最强音，赢得了国际尊重和赞誉。
张鲁民
今天采访的主角是北京知识产权司法审判的参与者，见证者，开拓者，一位退休老法官张鲁民，她是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知识产权庭首任庭长，对于张鲁民法官的采访相约在了北京高院第二审判区。退休11年的她提起25年前建立知识产权审判庭的事历历在目，聊起曾经审理的案件，一起共事的年轻法官她都如数家珍。曾经审理的典型案例，可能还是手写的判决书，早已被尘封在了北京高院的陈列室，一起共事的年轻书记员如今已经是北京知识产权司法审判舞台上的中流砥柱。采访过程中，张鲁民法官就像开庭一样，腰板直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娓娓道来。25年我们一起走过，让我们一起致敬改革开放，致敬我们的知识产权法官，为他们喝彩！
知识产权审判是改革开放不断深入的产物
北京市高、中级人民法院联合召开知识产权审判庭成立新闻发布会现场
张鲁民法官介绍，自我国1983年颁布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1985年颁布实施《中国人民共和国专利法》后，北京市人民法院开始逐步受理知识产权案件。但当时北京法院尚未建立专门的知识产权审判庭，仅是在经济审判庭内设立了工业产权合议庭，和民事审判庭一起分别负责审理专利、商标和著作权案件。
伴随着改革开放进程的逐步深入，国家和人民对知识、技术的愈加重视和尊重，法院受理的知识产权案件量逐渐增多，法官审理案件过程中面临的专业性难题也逐渐凸显，法官需要加强培训和学习的需求也越来越强。1984年最高人民法院开设专利法培训班，从全国各地的高级人民法院和中级人民法院抽调人才参加专利法培训，用以增强法官审理专利案件的专业技能。这些都是为审理专利案件做准备，张鲁民法官介绍说。
90年代初进行的中美知识产权谈判，使得保护知识产权的呼声愈发高涨，当时从国内外形势上来看，建立知识产权审判庭势在必行。1993年6月，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开始向最高人民法院申报成立知识产权审判庭，经过两个月的筹备，1993年8月5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和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在全国率先成立知识产权审判庭，首任庭长分别是张鲁民和宿迟。从此，知识产权审判庭作为独立的审判庭正式列入北京市法院的编制序列，这标志着北京的知识产权司法保护开始了一个新的里程碑，中国知识产权司法保护进入了专业审判的轨道。
北京市高院和中院两级法院知识产权审判庭的建立顺应了国家尊重知识和技术的潮流，也是当时国内外局势的需要，是改革开放不断深入的产物。张鲁民法官总结说。
一元钱案件拯救一个王致和
北京法院的知识产权审判工作起步早，起点高，审理的案件相对来说不仅数量大，而且遇到的新问题和疑难问题多。北京法院知识产权庭建立之初就已审理一大批具有“开创性”意义的案件。
北京市法院第一次知识产权审判工作会议留念
最令张鲁民法官记忆深刻的当属北京市王致和腐乳厂诉北京市顺义县致和腐乳厂侵犯商标权纠纷案，该案经历了顺义县人民法院一审，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直至1994年北京市顺义县致和腐乳厂向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提出再审请求。此案在当时社会上的影响巨大，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再审期间，当事人双方达成和解，北京市顺义县致和腐乳厂承认侵犯北京市王致和腐乳厂商标权，口头赔礼道歉并赔偿人民币一元。之后北京市王致和腐乳厂申请撤诉，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口头裁定准予撤诉。
90年代初的王致和腐乳厂经营状况并非良好，但由于该案件影响力巨大，扩大了王致和腐乳厂的知名度，其经营状况又逐渐朝着良好的方向发展，以至奠定王致和腐乳厂现在京味一绝的地位。当时我们都称这起案件是“一元钱救活了一个厂”。张法官提起该案件时开玩笑道。
张鲁民法官介绍到，还有一大批典型案例受到了国内外的关注，美国沃尔特·迪斯尼公司诉北京出版社等侵犯著作权纠纷案是我国第一例重大的涉美著作权案件，也是人民法院第一次适用我国与外国签订的双边知识产权协议进行判决的案件；中国奥林匹克委员会诉汕头市金味食品工业有限公司侵犯五环标志专用权案，是我国法院审理的第一件对奥林匹克五环标志进行知识产权保护的案件；香港美艺（珠记）金属制品厂诉中国专利局专利复审委员会专利确权纠纷案件作为我国第一件专利确权案件，曾在世界法官大会上作介绍；陶义诉北京市地铁地基工程公司专利权属纠纷案件确定了职务发明的界限；北京市王码电脑总公司诉中国东南技术公司侵犯专利权纠纷案，周林诉北京奥美光机电联合开发公司、北京华奥电子医疗仪器有限公司侵犯专利权纠纷案，北京巴黎大磨坊食品有限公司诉北京太阳城商场侵犯商标权纠纷案等等一系列重大案件在当时乃至如今都产生了深刻影响。
原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知识产权庭审理周林诉北京奥美光机电联合开发公司、北京华奥电子医疗仪器有限公司侵犯专利权纠纷案开庭现场
北京市王码电脑总公司诉中国东南技术公司侵犯专利权纠纷案开庭现场
管中窥豹，通过对这些案件的审理，维护了企业的知识产权合法权益，为北京市知识产权司法保护事业赢得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为北京乃至全国经济发展保驾护航。
打造专业化知识产权法官队伍
北京法院作为知识产权司法审判的先行者，法官在审理知识产权案件过程中没有前车之鉴更没有经验可循，只能在审理案件过程中不断摸索，总结经验。1993年两级法院知识产权审判庭一共有法官22名，其组成主要从北京法院的经济庭和民事庭调配具有理工科背景的法官，另外为了适应审理专利技术案件的需求，北京法院从高等院校招收了一批具有理工科背景的年轻法官补充技术短板。
在审理专利等涉及专业技术问题案件时，可想而知当时法官面临的困难。北京法院知识产权庭为了增强法官审理专利等技术案件的专业技能，采取了三项措施，除进行专业技能培训，法院另外采取了邀请专业技术人员或法律专家做专家顾问和人民陪审员，聘请中国科协与中国著作权协会专家鉴定委员会作为鉴定单位等措施，用以弥补当时法官审理案件时“不懂技术”的短板。同时邀请专利局、商标局和版权局专业人员作为北京法院的专家顾问，邀请中国人民大学专家教授作为陪审员，邀请他们召开座谈会，这些做法当时受到了积极肯定，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并在全国知识产权审判工作会议上作为经验向全国法院推广。张鲁民法官自豪地介绍道。
提起工作中最令张鲁民法官印象深刻的人，她毫不犹豫的给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知识产权研究中心主任郑成思教授竖起大拇指。“凡是北京法院知识产权法官没有不知道郑成思教授的，郑教授说只要是法官来咨询问题一律随时免费接待，当时高院知识产权庭的法官几乎都到郑教授家里咨询过问题，经常是郑教授家里的座上宾”。北京知识产权法官的不断进步，审判水平和专业知识的提高，离不开社会各界专家学者的大力支持，他们对北京法院知识产权的审判工作也贡献了自己的智慧和力量。
张鲁民法官把自己15年的知识产权审判工作分为了三个阶段，建庭初始、不断创新和打造专业队伍。初期阶段的工作主要是建庭立制和建立审判体系，据张鲁民法官介绍，以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为例，其在建庭初期利用一周时间制定了所有的学习和案件管理制度，要求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知识产权庭的法官能说、能写、能办案三者兼具。在不断创新阶段，北京法院知识产权法官随着在办案过程中不断摸索办案程序和对业务的不断熟悉，进一步提升业务水平，形成法官自己的办案风格，很多法官利用业余时间撰写调研文章，不仅能审理好疑难复杂的案件，而且具有较强的调研能力，这已经成为知识产权审判庭法官的特点和优势。最后通过不断进取和探索，形成一整套知识产权审判模式，真正建立了一支能够胜任北京知识产权审判工作的法官队伍。
北京市法院知识产权专业审判十周年纪念
北京市法院知识产权专业审判二十周年纪念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和经济繁荣，北京法院的知识产权审判也经历了从无到有，直至今天司法保护知识产权主导新格局的形成。更多年轻法官加入到知识产权审判工作中来，张鲁民法官希望年轻的知识产权法官要进一步发扬开拓进取，不断钻研，依法办案的精神，要在依法办案的基础上考虑案件审结后的经济效果以及社会效果，要在融会贯通适用法条基础上做到案结事了，为首都乃至全国经济发展提供有力的司法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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